插队四年几乎吃遍了陕北的地方饭食，陕北山地多，旱地作物都是粗粮，造就了当地特色饭食。初到陕北，第一顿饭是在公社所在地冯家坪吃的。当时经过了长途跋涉，从延安来到延川，车到冯家坪刚好是中午时分，这是我们最后一个车程了，后面就须要我们步行前往自己的插队的村子。

在冯家坪稍是休息，就有几个人抬过来一些饭食，还有好几坛子陕北的酸菜，我们每个人领了二个烧饼，就着酸菜算是中午饭了，有的同学对这里的酸菜吃不惯，我到是觉得还行，酸菜是白菜丝，白萝卜丝，辣椒丝，胡萝卜丝等腌制的。

来到陕北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就要过年了，农村过年可比城市要热闹得多，家家户户杀猪宰鸡（我们村不许个人养羊，只能集体养），磨豆腐，换粉条，做粘糕。

过年的时候中国人一般都是要吃粘的东西，如年糕一类的，招待人更是如此。刚到陕北没有多久就赶上了中国传统节日春节，那是在陕北过的头一个春节，村里很重视，由队长领着我们挨家挨户地去吃这顿年夜饭，每到一家，鸡呀，肉呀是少不了的，另外粘制食品那更是必不可少，什么年糕，黄米馍馍，粘豆包，还有油炸的油呼莱等五花八门。

油糕是用粘糜子面制作的，因大小形状都像是个刚纳好的鞋底，我们知青把它叫做鞋底子。油糕有这么直接炸的，也有里面裹上枣泥再炸的，这样更好吃。

过节是美好的，也是难忘的，节过完了，很快进入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期——青黄不接。

陕北杂粮多，豆类尤其多，这就产生出各种杂面条，由于杂粮粘性不够，韧性不足，扞不成面条，剁面，坷堗，擦面等就应运而生。做法也是多种多样的，

杂粮不像白面那样有韧性，“剁面”就应运而生，在一个长条状的案板上，把豆面类的面杆成长形片状，再把案板架在开水锅上，用长条形的刀把面剁成面条，直接往锅里剁，避免了面条断裂，玉米面也能剁，在玉米面里添加上榆皮面，可以增加面条的韧性，有条件的可以买一种叫“沙蒿”的东西，老乡说沙蒿是产自榆林地区，把它磨成面，也是起到增加韧性，一次只用一小勺，榆皮面则须放一把。剁面以剁荞面最佳，配以羊汤类的卤汁，味道还算不错。

在陕北的农村，平日里生活艰难，饭食也很简单，一到节日，哪怕是各种节气，饭食一定是很讲究的，开春以后就是清明节，清明节在北京知道的，是扫墓祭奠祖先的日子，没想到在这里清明还有不一样的吃食，那就是“摊黄”。

摊黄，是用玉米面发酵好在专门的鏊子里烙出来，只烙一面，烙好后对折一下就可以出锅了，不知道是没有放碱还是什么原因，摊黄吃起来总是酸酸的。

我们知青不做摊黄，都是清明节的时候老乡送的。

陕北也有粽子吃，别看陕北缺水干旱，一样有芦苇，是当地人特意种植的，就为端午节包粽子用，他们一般都是在一个有泉水的小沟口，用土围个小水塘，主要是用于浇菜地的，就是在水塘坝土上栽种一点芦苇。

陕北缺水没有水稻产出，粘制食品是用一种粘糜子制作，糜子大体上分二种，一种是普通糜子，还有一种就是粘糜子，是用来制作粘食品的，糜子是旱地作物，糜子生长时期的植株与穗子有点像水稻，穗子低垂，米粒圆形发黄，比小米要大所以制作出来的东西都是黄色的，陕北粽子与北京的粽子粗细差不多，但是特别长，大体有筷子那么长，被称作牛角棕子。

这种粽子吃起来与江米粽子味道不太一样，但却有一种特殊风味，刚到农村的头一个端午节，我们有个同学一次吃了17个这样的粽子。

陕北老乡还用这种糜子制作米酒，黄黄的米酒喝起来与江米酒味道也不一样。

每年一到麦收季节，村里家家户户都爱做一种叫做“楛莱”的饭食，这个时候正是农村青黄不接时期，粮食不够吃，农家多用新土豆，当地又叫夏土豆，和南瓜等蔬菜类来充当部分粮食，楛莱多是用土豆来制作，有的地方也叫洋芋擦擦，就是用土豆擦成丝，裹上面类，大部分是裹干玉米面，然后上锅蒸，出锅后浇上酸汁，辣子等调料，也有用豆角或是其它蔬菜来做的，豆角楛莱比较好吃。

晚上往往是稀饭类，在陕北，杂粮种类极多，于是各种稀饭，汤面类也应运而生，有种名曰“钱钱饭”的粥类挺时兴的，它的主体是黑豆，把黑豆连皮在碾子上压扁，这样的黑豆被压成片片，因形状似钱币故名，再加上小米，糜子等各类杂粮一同下锅煮成粥，因黑豆含油脂，所以这个饭食吃起来还是比较香的，据说在延安时期毛泽东就比较爱吃钱钱饭。

还有一种叫麻烫饭的，这是用小麻籽出油之后的副产品，陕北的油料作物是小麻籽，把小麻籽出完油后的带汤油渣用来煮粥，这样的粥就是麻汤饭，如果下的是面条类就叫做麻汤面，因为汤里有油，所以这个饭食在当时是个有油水的饭食。

在陕北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“荞面羊肉饸饹”，它的制作方法比较特别，尤其是那个饸饹床子，红褐色的硬木，据说是用梨木，最好是用杜梨木（一种野生的梨）来做。

在插队生活中给我感觉最好吃的就是这荞面饸饹，也使得我学会了制作这道面食。荞面先要和得比较硬，醒上一段时间，然后再用凉水揣软。

在灶火上烧开水，在饸饹床子里压出圆型面条，直接压在开水锅里，面卤多是羊肉和胡萝卜块儿，浇在煮好的饸饹面上，味道格外鲜美。

陕北把饺子称做扁食，陕北水饺与其它地方差不多，就是在包饺子有点不同，陕北饺子皮不是擀出来的，而是捏出来的，把面剂用手给捏成一个小碗状，放入馅，然后捏成饺子，这与多数地方一样，这已经是包好的饺子了，还要再用双手去挤，有点烦索。

所以我们知青包饺子，村里的婆姨，女子们都争相来看，毕竟擀饺皮比捏饺皮要快多了，尤其是我们有的同学挤饺子，那是一次成形，更是让她们羡慕不已。

在陕北，干活的地方距村子往往很远，有的要走出十几里，这样中午饭只好在地头吃了，也就应运而生一个叫送饭的营生，每天早上出工，队长会指定一个送饭的，他就不用随着大家进山，在村里等待临近中午时期到各家收饭，收齐后挑着各家的饭食去地头送饭，中午饭往往是有干有稀，每家一个带釉的黑瓦罐，里面是稀饭，罐口有个碗，里面盛的是干粮，另有一小碟菜，这多是腌制的小菜，有时是酸菜，有时是腌好的小蒜。

我们知青也一样，跟随老乡一起往山里送饭。

这些特殊饭食一般都是过年才能吃到，有些还是老乡送的，知青不会做，知青一般就是窝头或是发糕，有一次，好像是雨天柴湿，一直到早上收工回来，火还没生着，一个前村老乡二话没说，回家把自家刚出锅的发糕全给提过来，让我们吃，陕北的乡亲真实在啊！这个发糕给我印象很深，吃起来甜甜的，细细的，味道不一般，后来我问了，原来制作方法也不同，先是把蒸熟的红薯去皮捏碎，与玉米面混合发酵，然后再蒸，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发糕。

在插队期间我们与当地老乡一起吃过麸子，野菜也吃过糠，还有豆腐渣，那时候也真正体会到了中国农民生活的不易。

2010年和2019年我二次回到陕北，如今的陕北人不再为吃而愁，温饱已不是问题，饮食花样也不再单调，还花样翻新创出不少新美食，祝福陕北的父老乡亲们，愿你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
徐大益

2021年8月1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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