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广东揭阳，槎[chá]桥、美西、美东、下六四村刚解除百年“不通婚”的旧约。

结仇原因已无人能说清，大体是因为“抢资源”，但不可通婚的“祖训”一直流传在槎桥、高美、泰洞和西洋。村民杨梁昊告诉九派新闻，过去有些年轻人并不认可老一辈的说法，但也极少私自通婚。此前有部分私自通婚的男女，因为各种原因婚姻破裂。

现在，他们互赠睦邻友好牌匾，并在彼此的祠堂告知先祖，现在各村已是友好，可以相互通婚。

恢复通婚四村地理位置分布。图源：《仙桥志》

对此，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吕德文认为，南方地区的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高度浓缩。其多丘陵的地理环境，使得村落生态较稳定，竞争关系也由此凸显。在某个历史节点，两个家族可能因竞争白热化走向绝交。

但随着时间推移，这种所谓“世仇”伦理，在当今社会并不一定适用，虽然会有偶发个体想打破这一传统，但面临的压力会很大。而地方政府出面，代表一个正式的规范和制度，对“不通婚”这种非正式的规范，是一种有力对冲。

对话槎桥村党委书记杨燕填。

【1】百年不通婚，彼此说话要注意分寸

九派新闻：不通婚是哪几个村？

杨燕填：我们槎桥村之前主要是和高美村不通婚，这是以前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。

九派新闻：这个规则实行有多长时间？

杨燕填：到现在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。

九派新闻：为什么会结下世仇？

杨燕填：听老一辈人讲，可能以前是有一些纠纷，两个村地理位置其实没隔多远，在资源的争夺上一直有一些纠纷，比如土地资源、水资源等等。老祖宗以前是发过誓的，说我们村不要和他们村通婚，就一直延续到现在了。

九派新闻：两村的村民除了不能通婚，其他方面有影响吗？

杨燕填：虽然交朋友、做生意这些也可以，但是实质上感觉还是多少有点影响。老一辈之前还偶尔会打架，小一辈的也尽量少往对方村里跑，以前和他们村的同龄人相处，说话也是要有分寸的，尽量不提上一辈的事。一起做生意的也有，但一般都是小生意，不太会深入交往。

九派新闻：不能通婚这件事如何做到代代传承的？

杨燕填：小的时候，父母就会告诉我们，跟他们村结婚就不要了。我们也会这样教育下一辈。

九派新闻：会不会有个别私底下通婚的？

杨燕填：有的。我们仙桥街道有一个高中，附近几个村的小孩都在这所高中读书。我以前就听说过有两个村的年轻人互相有好感，后来还公开了，公开后村里就会说来说去，说你要真是嫁过去以后会怎样怎样，然后两个人就分开了。还有一些结了婚之后又离婚的。村里就会有一些人说违背了组训，会影响下一代什么的，大多数人还是会避开。之前我们结婚大多都找同村的。

【2】用2个月给族老做思想工作

九派新闻：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睦邻友好活动的？

杨燕填：大概6月份开始，一直到10月1日举办了正式的睦邻友好活动仪式。

邻村赠送的“睦邻友好”牌匾。图源：九派新闻 杨臻

九派新闻：这次听说要恢复通婚，乡亲们态度如何？

杨燕填：有很多人支持，也有一部分人反对。支持的主要是年轻人，中年人也是，都说现在是新社会了，不仅可以结婚，生意上也好做很多了。

反对的主要是老年人，年纪大概在七十，有些也有八九十岁了。我们村下面有7个联合社，每个社大概有10位老人，加在一起大概80个。

九派新闻：整个过程中最困难的地方在哪？

杨燕填：最难的是协调村里的老人。在正式动员村民之前，我们也召开了贯彻会，大家都说要先把老人的思想工作做通。对于这种老一辈留下来的东西，还是要等老人们先点头，不然只是让我们去推动，还是会比较难。

我的老领导在任时，他当时就想要做这件事，但是当时没有上级牵头，最后失败了。所以当我接到上级任务，要办通婚这件事时，心里也是有点打鼓的，到底能不能办好，我心里也没有底。

我还记得第一次开会时的场面，当时沟通下来不是很顺畅，老人家思想上还是比较保守。后来我们就不停开会，前后大概开了十多次，花了2个月时间，也找了一些乡贤，终于把他们的思想工作做通了。这之后的事就好办很多了，到10月份就差不多都办好了，其实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会办得这么快。

九派新闻：互赠牌匾当天的情形是怎样的？

杨燕填：那天真的是非常热闹，我们早上7点多就开始了，我们自己准备了一组人，迎接其他三个村的来客，同时自己也准备了三支队伍分别到其他三个村。然后各组长老坐在一起，互相去对方祠堂祭拜、互赠牌匾，告知天地祖宗，我们现在睦邻友好了，可以通婚了，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喝甜丸，寓意要团圆嘛。

那天的情形，我自己回想起来，感觉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，很多乡亲也说，这是一辈子都难看到的热闹场面。

【3】活动结束后，近期就有两村年轻人通婚

九派新闻：睦邻友好活动后，有没有通婚的年轻人？

杨燕填：有，还没有结婚，是订婚了。男孩是我们村的，女孩是隔壁村的，两个人年龄在25岁左右，好像是读书的时候同学介绍认识的。据我了解，男孩的妈妈还好，可能主要是爸爸反对多一些。我们举办睦邻友好活动后，他妈妈还很高兴地过来跟我说，这下两个人不用担心了，可以正常通婚交往了。

九派新闻：睦邻友好活动结束后，村里气氛有发生变化吗？

杨燕填：变化很大。有很多村里出去外地的都给我们庆贺，说终于看到这一天了，很开心，我们村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支持这件事的。

槎桥杨氏宗祠。图源：九派新闻 杨臻

九派新闻：除了可以通婚，对其他方面也会产生影响吗？

杨燕填：会的，在经济上就可以很快带动大家一起发展。像我们村主要是做塑料生意，之前发展比较快，近几年放缓，他们村主要做鞋。那现在两个村可以通婚了，经济上自然也会带动起来，交往也更密切和深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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